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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政治顾问克里斯·勒哈恩因咄咄逼人而名声在外。尽管如此,加入Airbnb后,他已然成为该公司第二有影响力的高管,仅次于首席执行官布莱恩·切斯基。不过眼下,这位公共事务主管正面临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挑战:帮助公司渡过毁灭性的新冠大流行,并成功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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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勒哈恩很不高兴。Airbnb(爱彼迎)的首席财务官劳伦斯·托西,曾指责勒哈恩在他尚未签字同意之前,花掉公司数百万美元。但勒哈恩认为,他花这些钱并不需要托西的批准。

  终于,在2017年的某个早晨,在Airbnb总部后面的停车场,两人正面爆发冲突。同事们看到,勒哈恩冲着托西破口大骂,然后火冒三丈地从这位首席财务官面前走过。多名熟悉此事的人说,这件事已成为Airbnb内部的传说。其中一人说,有些目睹了这一幕的员工回到办公室后,仍惊魂未定。“啊,著名的停车场事件,”一名在职高级员工说道。

  这不是勒哈恩第一次跟同事发生冲突。他经常在财务和战略问题上和Airbnb高级领导层中的其他人争论不休,不过这些争论通常也没有那么激烈。在职和前任同事说,凭借他对内部政治的游刃有余以及从一个局外人角度洞悉外界看待这家创业公司方式的敏锐直觉,大多数时候,勒哈恩总能在争论中获胜。他预见和处理公共关系危机的能力,以及多年担任政治顾问的经验,让Airbnb的首席执行官布莱恩·切斯基对他另眼相看。事实证明,切斯基在规划公司未来时,也越来越依赖这位53岁的高管。

  这些年,包括托西在内的多名Airbnb高管已相继离职,要么是因为不满自己在公司的影响力衰微,要么是因为不满公司发展方向不明确。但勒哈恩却坚持了下来。他现在是除了切斯基和两名联合创始人之外,高管团队中资历最老的成员;以及,可以说是,继切斯基之后,最有影响力的高管。当Airbnb在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间苦苦挣扎时,勒哈恩依旧发挥着核心作用。今年春季,疫情对Airbnb的民宿业务造成严重冲击,也给公司原定于今年秋季末的上市计划蒙上一层阴影。

  勒哈恩的长期存在让Airbnb的部分现任和前任同事感到苦恼。该公司反复宣扬社区和信任的概念,并基于此打造出一个非常成功的全球品牌。然而,在公司内部,却有一名高管自诩为“灾难克星”。受其政治生涯的启发,这名高管还共同撰写了电影《小刀会》的剧本,并且从不惧怕针对政治对手发表负面消息。八名前员工表示,他们觉得很难跟勒哈恩共事,部分原因是他们无法认同勒哈恩的强硬策略。

  在一份声明中,Airbnb发言人克里斯托弗·纳尔蒂说,对于勒哈恩和托西的停车场事件,描述“不准确”。

  01 政策机器

  勒哈恩领导的公共政策团队一直在努力应对该公司在向热门旅游城市扩张过程中不断引起的反对情绪。当地居民和官员认为,Airbnb从城市房地产市场吸收住房,抬高了租金。

  但是勒哈恩的捍卫者认为,他成功地在Airbnb内部建立了一个现代媒体和政治机器。在勒哈恩的监督下,Airbnb作为一家相对年轻的公司,却有办法解决一些十分严格的规定。这些规定,原本或可在扼杀该公司在某些大都市地区的业务。与此同时,他的支持者还说,他的加入,给向来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的管理团队,带来了决断力。

  曾有五年时间,凯西·阿登-旺斯伯里(Casey Aden-Wansbury)一直向勒哈恩汇报,最后她在Airbnb担任的职务是联邦事务总监。她说:“他为科技公司内一支活跃积极的政策团队该有的样子,指明了道路。之前从没有人尝试过,但他尝试了,而且成功了。其他人现在则在模仿他的方式。”今年初,阿登-旺斯伯里离开了Airbnb,在杂货配送公司Instacart负责政府事务。

  勒哈恩拒绝就本文接受采访,理由是该公司即将上市。文中采访了40名知情人士,他们曾与勒哈恩共事过,或反对过勒哈恩。

  02 危机管理者

  新冠大流行让Airbnb遭受重创,今年春季季度收入大幅下跌,迫使该公司解雇近四分之一的员工。但动荡不安的局势正突显了勒哈恩作为危机管理者的优势。勒哈恩在2015年加入Airbnb。在此之前,他一直投身与政治、政府和公共关系事业,曾短暂地为比尔·克林顿的白宫工作过,帮助克林顿反驳对其不当行为的指控。

  随着新冠大流行在全球爆发,三月份旅行活动取消,勒哈恩为了这次危机向手下发送了一份长达五页的备忘录,题为“四个阶段”。这份备忘录阐述了该公司应该如何将新冠大流行从危机变为机会,改善Airbnb的品牌形象。勒哈恩写道,该策略将包括“对商业和消费者媒体要攻防同步,比如积极宣传Airbnb负责任的形象并谨慎讲述Airbnb逐渐恢复正轨的故事。”

  在备忘录中,他还提到,切斯基应该在秋季拜访一些象征性的地点,比如武汉,以说明“旅行对归属感和幸福感至关重要”。不过,疫情的持续恶化让这一设想成为泡影。

  但是,到目前为止,勒哈恩的大部分策略都似乎是行之有效的。尽管缺乏具体的数据,但过去数月里,有关Airbnb的报道都在讲述该公司正逐步恢复。

  勒哈恩从小接触政治。他出生于缅因州南部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家中共有兄弟姐妹三人,他是长子。一家人晚餐的时候,经常会讨论些国家大事。勒哈恩从小就喜读历史书籍,最喜欢的球队是波士顿凯尔特人队。尽管身高才1米7,他还是成为了高中篮球队队长。后来,他在采访中说,自己那时候好胜心极强,如果输了比赛的话,他会把自己锁在屋里。

  从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后不久,勒哈恩去了白宫法律顾问办公室工作,当时正值克林顿总统的第一任期,并且身陷丑闻之中。勒哈恩写了一份备忘录,概述了指向克林顿夫妇的“右翼阴谋”,后来希拉里·克林顿常用这个词来捍卫自己的丈夫。

  事实证明,在向媒体提供“反击”这件事上,勒哈恩着实很有天赋。“克里斯是一个非常争强好胜的人,而这正是我们需要的,”1996担任克林顿副新闻发言人的乔·洛克哈特说。

  勒哈恩还驳斥了有关克林顿婚外情的早期报道。不过,一直到1998年,这桩丑闻——莱温斯基丑闻——才被曝光。但是那时候,勒哈恩已经换了工作,担任副总统阿尔·戈尔的新闻发言人。彼时,戈尔正准备竞选总统。勒哈恩后来也加入了竞选活动。

  这次竞选,戈尔以微弱差距,输给了乔治·W·布什,令民主党无比心碎。2003年,勒哈恩短暂地参与了参议员约翰·克里的总体竞选活动。据当时的报道,因为没能说服克里针对民主党初选对手采取更加激进的措施,勒哈恩退出了竞选团队。后来,他也曾为韦斯利·克拉克上将的总统竞选谋划过,这也是勒哈恩最后一次参与总统竞选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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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勒哈恩在加州和前白宫同事马克·法比亚尼经营了一家危机咨询事务所,保持着小而精的风格。“他好像一个人管理着事务所。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助手,”勒哈恩的朋友,亿万富翁、环境保护主义者汤姆·斯泰尔说。他们的客户包括高盛和兰斯·阿姆斯特朗等等。

  03 临危受命

  2014年,勒哈恩开始为Airbnb提供咨询服务。一年后,他全职加入Airbnb,负责政策和沟通。在勒哈恩之前,Airbnb的政策和沟通分属两个职位。勒哈恩可以说是临危受命。当时,在Airbnb总部所在的旧金山,一场全民投票正在酝酿中,旨在限制当地Airbnb房东可以出租房屋的夜间数。Airbnb仅花了800万美元,轻松瓦解这项行动。

  勒哈恩说服Airbnb高管,如果他们想要在其他地方也避免类似威胁,公司就需要扩大其政策和公关关系团队。2015年,Airbnb的全职政策员工仅15人,到疫情爆发前夕,人数已经增长到200多人。勒哈恩还成立了一个单独的营销团队,专注于政治活动。一位知情人士说,该团队的预算总额接近1亿美元,团队的大肆招聘和广告闪电战也引来公司其他高管的不满。

  在团队的招聘这件事上,勒哈恩搬来了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的政府班子。“曾有一度,我们开玩笑说,Airbnb是西海岸的白宫,”尼克·夏皮罗说。在2015年到2019年间,夏皮罗曾担任Airbnb的全球危机管理负责人,并向勒哈恩汇报。如今,夏皮罗管理着自己的咨询公司。

  从勒哈恩的日常风格来看,你很难将他和铁杆斗士联系在一起。他做事比较随意,时常鼓励求知若渴的年轻员工。他的傻老爹式幽默和轻松愉快的谈吐让人轻易无法察觉他的强势。他也会给许多员工起绰号,大多和体育有关,也会发送带表情符号的文字信息。员工给他发行动方案邮件,如果他批准的话,他一般只会回复一个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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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不是所有员工都习惯于他的风格。他们认为,这种带有俱乐部和大男子气概的氛围,让他们感到不舒服。三名前同事说,他经常在会议上议论别人。另一个人说,勒哈恩曾收到正式的反馈,说人们希望他停止使用绰号和表情符号。他照做了。

  勒哈恩和切斯基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随着Airbnb面临的外部压力越来越大,而日益紧密。两人经常交流,有时候会在电话上一连说好几小时。他们都喜欢高谈阔论,讲述Airbnb对世界的贡献。2018年初,切斯基写了一封公开信,号召把Airbnb打造成所谓的“无限”公司。“我们相信,一家公司应该为了未来一个世纪,而不是下一个季度,去奋斗,”他写道。

  不久之后,历史爱好者勒哈恩在Airbnb总部召开记者会,就Airbnb的政治发展发表演讲。他将Airbnb的开放平台与美国国父们写入宪法的联邦制概念相提并论。

  Airbnb在政治领域的孤注一掷进一步提高了勒哈恩在公司内部的重要性。一些员工担心,如果太多城市决定严格执行分区法则的话,公司的整个业务可能难以维持。酒店工会的反对之声也愈演愈烈。他们反对Airbnb房东对酒店业务带来的威胁。和酒店不一样的是,Airbnb房东在出租房间时无需执照或受严格的安全规定约束。经济适用房维权人士,以及对Airbnb出租房里传来的派对噪声忍无可忍的邻居们,也纷纷加入了Airbnb的抵制队伍。

  Airbnb成功地化解了其中一些最麻烦的提议,称短期房租有助于城市增加税收以及为个人房东提供所需的收入。勒哈恩还试图跟民选的政府官员搞好关系。有时候,员工会看到他陪伴着美国大城市的市长走进走出旧金山的办公室。

  04 不择手段

  勒哈恩的工作是跟城市达成交易,是Airbnb的业务在当地正规化,哪怕这意味着同意接受一些新的可能会影响公司增长的规定。但是,房地产专业人士提供的全时段整屋出租,和房主外出度假而出租的私人房间或房子性质大不一样,也让Airbnb所谓的帮助个别中产阶级房主赚取一点额外收入的说法变得更加值得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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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国的一些大城市(如纽约、洛杉矶和芝加哥),劳动组织具有显著的政治影响力。勒哈恩和这些工会斗得不亦乐乎。知情人士说,2016年,纽约有影响力的酒店工会负责人彼得·沃德曾向Airbnb的高管投诉过勒哈恩的手段。勒哈恩的团队曾一度向《纽约每日新闻》提供沃德名下的房屋地址,随后这份报纸爆料,这位顶级工会老大拥有好几处度假房产。

  “这些手段太肮脏,”纽约酒店工会的政策战略师尼尔·夸瓦特拉说,“无耻至极。”

  勒哈恩的工作也让他跟自己的妹妹产生观点上的罅隙。艾琳·勒哈恩在加州的一个建筑工会从事公共事务工作。她说,她和哥哥的关系很亲密,但他们从不讨论劳工问题。

  “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观点相左,”她说,“但有时候,亲情比政治更重要。”

  去年,Airbnb似乎在公共关系领域节节败退。一些重要市场制定了更加严格的规定,以及根据关注Airbnb业务的AirDNA估计,在东京、柏林、阿姆斯特丹、哥本哈根和旧金山等市场,Airbnb的收入同比勉强持平或有所下降。

  更多麻烦还在前头。在旧金山、纽约和加州圣莫妮卡等城市,Airbnb结束了一系列法院案件,迫使该公司或平台上的房东减少在Airbnb网站上列出的可租用房屋数量。巴黎是该公司最大的市场之一。但是在那里,居民或许很快将对限制Airbnb的新规定进行投票。

  即便如此,财务文件显示,2019年,Airbnb的全球收入依旧增长了32%。大部分增长来自亚洲的一些大城市。因为,亚洲的土地使用政策不如美国和欧洲那么复杂严格。公司发言人纳尔蒂说,勒哈恩在全球数百个城市协助制定的规则,从长期来看,为该公司创造了稳定的监管环境。

  自从疫情爆发以来,少有人再去大城市旅行,而是更偏好小城镇或乡村地区。但Airbnb预计,城市旅行会在疫情结束后慢慢恢复。

  在6月份的一次采访中,勒哈恩说他希望做好准备,并试图利用这一时机重新赢得城市的信任。Airbnb最近推出了一个软件工具,旨在帮助当地政府更好地跟踪管理短期租客。与此同时,随着Airbnb出租屋内的不少聚会以暴力收场后,Airbnb也在努力禁止室内聚会。

  “我不希望被曲解——疫情无疑是非常糟糕的,”他说,“但是因为人们希望看到经济复苏,所以这是一次机会,可以和部分城市重新展开合作。”

  但只要疫情持续,勒哈恩说:“旅行行业的每一个人包括我们,就仍处于劣势。” (匀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