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道,亚马逊仓库工人长期以来一直都在谋求变革,新冠疫情进一步刺激了这种意愿,促使他们通过更多公开渠道谈论工作环境。
自3月以来,亚马逊员工频频举行抗议活动,索要更安全的工作环境,还创建了在线请愿书,希望引起人们的关注,同时组建了新的工人团体。这些激进行为的此起彼伏引发了一个问题:工会是否会借此机会把亚马逊员工组织起来。
今年3月至9月之间,亚马逊及旗下的全食超市在美国雇用了超过137万一线员工。这还不包括成千上万负责亚马逊“最后一公里”交付的合同司机。
在亚马逊组建工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自1994年成立以来,该公司成功阻止了大型工会。工会虽然把亚马逊的部分欧洲员工组织起来,但却没有让美国仓库的员工成功成立或加入工会。
“亚马逊一直在积极劝说员工不要组织工会。” 长期倡导劳工者权益的马库斯·考特尼(Marcus Courtney)说,他曾试图在2000年代初组织亚马逊的呼叫中心员工成立工会。“20年前如此,今天仍然如此。”
麻省理工学院劳资关系、工作和就业教授汤姆·科尚(Tom Kochan)说,工会有可能破坏亚马逊对仓库和送货员的控制,例如,可能导致其难以单方面设定工作节奏和小时工资。
科尚说:“亚马逊控制着从洗手间到员工之间的沟通等各种事情。如果工会加入进来,他们就会丧失一些控制权,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追踪不安信号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表明,亚马逊采取了诸多措施来阻止员工成立工会,同时还在追踪工作场所的不安信号。
之前有报道称,亚马逊发布的情报分析师招聘启事显示,这一职位可以监控“劳动组织威胁”和其他敏感话题,并向“内部利益相关者(包括最高领导层)报告他们的发现”。亚马逊后来删除了招聘启事,并表示其中的内容并不准确。
本月早些时候有报道称,亚马逊正在寻找人员和资金,以便购买能帮助其更好地分析和可视化工会数据的软件,即SPOC。亚马逊因此受到外界更加密切的关注。9月有报道称,亚马逊的人力资源部门似乎正在监视员工的电子邮件列表,那是员工积极开展各种活动的热点渠道。另有报道显示,亚马逊的员工正在监视以合同工身份为其效力的Flex司机使用的封闭Facebook小组,以跟踪可能的罢工和有组织活动。
亚马逊否认这些项目是为了监控和遏制工会活动。尽管亚马逊言之凿凿,但一些仓库工人还是表示,由于亚马逊具备监视和报复能力,可能对工会活动造成威胁。
政客、工会和工人权利团体也对亚马逊在员工组织问题上的观点提出质疑。上周,美国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和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向亚马逊首席执行官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致信,希望索取更多信息,了解亚马逊获悉员工积极组织各种运动后采取了哪些措施。
“事实上,亚马逊已经决定大举投资各种系统,对揭露不安全、不健康工作条件的自由言论打击报复,并将员工组织活动视为对公司的威胁,甚至等同于仇恨团体和恐怖主义所构成的威胁。这是不可接受的。”上述参议员写道,“劳工组织运动是受法律保护的。”
当被问及对工会的立场时,亚马逊先前曾表示,该公司的仓库创新速度极快,管理者与员工之间也可以展开直接沟通,但这两项因素都可能受到工会的影响。
亚马逊发言人丽莎·莱万多夫斯基(Lisa Levandowski)在声明中说,工人可以自主决定是否参加工会,该公司尊重这项权利。
她补充说:“包括运营部门在内,整个亚马逊都非常重视与每一位员工进行日常对话,并努力确保与员工的直接互动成为公司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亚马逊还提供了几位仓库工人的采访记录,他们均表示不想加入工会。
“我来这里已经快4年了,加入工会并不是我想要的。”亚马逊明尼苏达州沙科皮仓库的流程助理阿布迪里扎卡克·阿布迪(Abdirizakak Abdi)说,“我很享受这里的氛围,也很欣赏他们为客户和员工所做的一切。”
同为沙科皮仓库流程助理的埃里森·克劳森(Allison Clawson)也认同阿布迪的表态。他表示,亚马逊鼓励工人向管理人员表达自己的担忧,尤其是通过工作场所的“同事心声”白板。
克劳森补充说:“如果我表达了担忧,或者希望能找人谈谈,从来没有哪个管理者会拒绝与我沟通。”
当被问及SPOC工具的用途时,莱万多夫斯基说,亚马逊正在为支持地理空间映射的软件寻求资金,这将使该公司能够查看建筑物外发生的各种事件,例如大型集会、自然灾害和停电事故,并及时评估员工可能受到的影响。
莱万多斯基并未透露亚马逊是否在监视电子邮件以了解可能的工会活动,或者是否会通过SPOC工具跟踪此类活动。她说,该公司使用开放的电子邮件论坛和其他方法来大规模收集员工反馈。莱万多夫斯基说,在得知一个业务部门通过封闭的Facebook小组收集信息后,该公司已经停止了这项活动。
她说:“这种做法不符合我们的标准。”
老派策略
亚马逊并非个例,很多大企业也制定了完善的策略来监控员工的不满情绪。全球最大的私人雇主沃尔玛也被控在Reddit上监控员工的言论。谷歌员工也曾指责该公司开发了一种工具来标记可能的有组织活动。
但在工会组织者眼中,亚马逊的做法尤为激进。
Teamsters是与亚马逊仓库和交付部门对接的几个主要工会之一,该工会主管伊恩·戈德(Iain Gold)说:“沃尔玛在劳工问题上的做法确实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但我认为亚马逊已经取而代之。亚马逊不仅监视工人,还试图深入理解员工的行为趋势或偏好。”
美国的《国家劳资关系法案》是一部保护员工组织权的法律,可以防止私有公司实施不公平的劳工行为。但根据该法的规定,上述形式的监视是可以接受的。例如,公司可以监视工作场所中的电子邮件通信信息。Young Basile律师事务所诉讼主管杰夫·威尔逊(Jeff Wilson)说,有的公司会在事情发生前收集数据,避免通过工会来解决问题,“坦率地说,这是好事。”
但威尔逊表示,也有一些行为是违法的,例如通过这种监控措施来阻止工会活动或监视私人Facebook聊天。
威尔逊说:“监视本身不违反《国家劳资关系法案》,关键在于雇主执行和实施的方式可能违法。”
有报道称,亚马逊旗下的全食超市创建了工会追踪系统。科尚认为,这表明“老练的雇主”越来越擅长于挤压工会活动。
“他们不仅会雇用律师,还会雇用反工会顾问。”科尚说。“他们将投资部署视频监控措施,着重强调对工会组织的强烈反对。工会很难克服这一问题。”
考特尼说,他在20前就亲眼目睹了其中一些做法。他当时与工会组织Communications Workers of America的一个部门共同发起了一场运动,将西雅图的数百名亚马逊客服人员组织起来。亚马逊后来在一次大范围重组中关闭了这些员工效力的呼叫中心。
在考特尼参与亚马逊的工会活动之前,他还试图在1990年代组织微软的合同工加入工会。考特尼认为微软当时较为宽容,而亚马逊似乎采取了传统工业企业中常见的反工会策略。
亚马逊专门创建了一个网站,随时发布各种警告信号,让管理者了解员工试图组织某些活动。该公司还定期召开例会,讨论工会为什么不利于企业发展。
考特尼说:“我认为亚马逊在劝阻工人加入方面表现得更加积极,这在当时的科技行业是比较罕见的。我们今天看到的很多东西只是那段时期的进一步延伸。”
亚马逊的部分内部员工,以及Instacart和Target旗下的Shipt等零工经济公司的一些员工,已经把有组织活动迁移到了网上,毕竟在车间或休息室里很难真正保护隐私,也难以实现匿名。在疫情期间和疫情之前,Facebook小组以及Signal和Telegram等加密聊天应用已经在表现积极的员工之间流行开来。
约翰·霍普金斯(John Hopkins)在亚马逊加州圣莱安德罗配送中心工作,他正在尝试用数字工具组织工会活动。霍普金斯直言不讳地批评亚马逊对待劳动者的方式。他还在今年早些时候参与创立了湾区亚马逊人组织(Bay Area Amazonians),希望确保该公司能提供更安全的工作环境。
霍普金斯(Hopkins)正在Zoom的Keybase上创建一个新的在线组织平台。Keybase是一款端到端加密和安全服务,还提供安全的聊天和文件共享功能。要使用该平台,劳动者必须创建一个类似于比特币地址的去中心化标识符,该标识符对于已加入网络的其他人是可识别的,但对于未经授权的任何人都是匿名的。
最终,霍普金斯希望他的同事能够使用该平台以数字方式签署工会授权卡——美国国家劳资关系委员会从2015年开始允许这种方式。
霍普金斯说,他的目的是创建一个新平台,因为其他平台难以为公开讨论工会问题提供安全的场所。
霍普金斯说:“比如在Facebook论坛上,各种各样的对话会吸引你参加有趣的讨论,然后会有人来提醒大家,这里其实并不安全。因此,即使亚马逊没有插手,也会起到寒蝉效应。”
霍普金斯说,他此举的目的是使仓库工人有信心控制自己的信息。他承认,要花一些时间来教会同事如何使用该系统,但他相信人们很愿意学习。
霍普金斯说:“令我沮丧的是,人们好像都觉得仓库里的人没有受过任何教育。根据我的经验,情况并非如此。老实说,我不认为这些事情有多么复杂,工人们完全可以掌握。”